靑苗架上淨 細草牆下軟 ——談《回響自然》人和自然的透明閻牆 一 株株靑苗新綠,濕潤飽滿,安睡在藍綠相間的器皿,一排一排,遠近高低,順着牛房倉庫窗前的圍架,或高懸於窗前閃動的陽光,或低舞於架內的狹長走廊。一時 間,漆白鐵架,像穿了一件鮮辣的潮濕的曳地綠袍,彷彿沾着周邊的光線、水分和人,就甚麼都染綠了。但那在空中欲滴的翠綠,與自限於圍架以外的觀衆,卻依然 分毫無關。這次由藝術家唐嘉罠領頭,和來自牛房工作坊、以及兩間中小學的學生,合力創作的裝置作品《回響自然》,便包含了三種時而對立、時而互補的元素: 大人和孩子、現實和想像、人類和自然。譬如於作品前,若參觀者分寸不入圍架之內,圍繞周邊的鐵架,便頓然成為有形的邊界、無形的閻牆。架內氣息,綠意盎 然,回響着風中陽光、和玻璃瓶中靑翠嫩芽的大合唱,稍加想像,眞像極了策展人李銳奮形容的“想像中的樹屋”,由願意一親自然的大人和小孩,共同搭建的自然 遊樂園,以對比圍架以外的人造室內空間。由此察看觀衆和展品間,如何參與互動,自能明白人類選擇親近還是疏離自然的態度。 而自然萬 象間,畢竟還是渾然一體,因緣互生。像在整個《回響自然》作品中,有趨近窗前的數株幼苗,浮載在透明玻璃瓶內,當陽光灑落葉面,那自然的一瓣瓣初綠,便都 幻化成一朶朶金黃色的花朶,生氣活現,意態昂揚;當光線直透水中,瓶裏交錯盤繞的苗根、根上往外伸展的葉子和玻璃本身,折射出無比璀璨的閃閃金光。自然和 展品之間的化學作用,透過陽光吻落葉面的瞬間,為觀者提供剎那間大自然由盛而衰,由榮轉枯的醒悟過程。因為陽光總是無法持續,顯示它和葉子碰撞出的黃金 色,也是最難維持的。不消一刻,葉子從嫩綠幼苗,變成輝耀奪目的花朶,而又褪色變回數瓣尋常綠葉旁邊的一片葉子。順此思路,觀者本來能夠透過作品想像,繼 續推演綠葉漸趨枯黃,枯黃轉趨衰敗灰黑的自然變化。可惜,展品頂部一盞老舊但堅持閃亮黃光的烏絲燈,不眠不懈地直射作品那懸浮於空中的綠葉,趕跑了原本自 然躺平在葉面上的陽光,不但令大片綠葉持續泛黃,同時毀掉參觀者觀察自然、想像自然的難得機會。令人不期然想起,這種象徵人為介入自然,甚至摧毀自然本來 美態的事例,在人類文明社會上也是屢見不鮮。而這次《回響自然》的展覽,便為觀者明白顯示了自然陽光和人工燈光的效果對比:牛房倉庫窗前,正位處室內外光 線交錯的空間,陽光被半掩的窗口,漸漸隱沒,盼望藉着裝置作品,親近自然本色的參觀者,同時受黃燈所擾,終於明白除了人造燈光,連人造房屋也是隔離人類和 自然之間的閻牆。 透過葉子顏色的演變,分明了光線和空間的界限,同時將人工和自然並置和比較,顯示出人類回響大自然的困難所在,可 謂簡明扼要,也令觀者有寬廣的觀察和想像空間。而在《回響自然》中,另一組足以引起參觀者浮想聯翩的象徵物,是一棵本來粗實壯健,卻被砍得差點沒剩下樹 幹,形如矮凳的樹腳。連坐於樹腳上的,是一塊畫有原本大樹主幹和枝幹的畫布,掛起來,供人以想像自然本來的眞實。但對於渴求眞正自然者,郤無疑是畫餠充 饑。作品於此對大自然的虛擬和眞實、對現世樹林被大量砍伐的事實、以及對渴慕自然的人們,最終只能憑藉想像以塡補自然殘缺的現況,可謂極盡諷刺。其實,修 補與自然的關係,增加想像和親近自然的機會,反思人類因自我隔絕於自然,而築起邊界和圍牆的主題,並非近二、三十年環保警號連番響起之後興起的概念。近一 百年前,美國文壇祭酒羅伯特·弗洛斯特(Robert Frost),便有與《回響自然》主題相近的詩作《待修之牆》。詩中述及某股自然之力,年年毀壞一 處石牆,令人與人、人和自然之間再無阻隔;可惜詩中人物,雖亦找不到修牆的理由,卻依然年年修補破牆,並將之視作一種永續儀式。詩作寓意人類死守傳統,害 怕失序的習性,於是自築高牆;而牆內世界,就像現代社會的城市和房屋,看似井然有序,實質自斷聯繫自然的根源,是徒具形式的文明。究竟現代人類需要修復高 牆,還是該努力修補和自然斷絕已久的關係?回頭看《回響自然》,那棵憑着幻想而來的大樹軀幹、樹幹上無數懸浮半空的潔淨樹苗、以及牆下那一小片細軟草地, 已然充分顯明這班大小藝術家的自然之夢。
轉自澳門日報 2011年10月11日 E04
回響自然—大人細路齊齊創作展
Echo of Nature -- Exhibition of Works Jointly Created by Adults and Children 展期Exhibition period:17/09/2011- 30/10/2011(逢星期二休息 Closed on Tuesday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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